雨石:我的恩师徐之谦

发布时间:2021-11-26   来源:未知    
字号:
书法家雨石
我的少儿时期,正处在“文革”当中,具体那年记不清了,妈妈(史桂荣)带着我向徐爷爷去学习书法。
徐爷爷,妈妈和舅妈(周秀珍)同在荣宝斋工作。妈妈和舅妈从事“木板水印”工作,徐爷爷在“荣宝斋出版社”编辑室从事编辑出版工作。
徐爷爷就是在全国书法界大名鼎鼎的徐之谦(1903年—1985年)。他是近代的大书法家、大篆刻家。他与黄宾虹、赵朴初交往很多。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10块浮雕的标题、青龙桥上纪念詹天佑的碑文、宋庆龄故居的匾额等等,都是徐爷爷留下的墨宝。周恩来总理、陆定一、肖劲光、刘宁一、谷牧、郭沫若、赵朴初、邓拓的私人用章、人民币上的“行长之章”等,都出自他老人家的刻刀下。既是在“文革”当中,徐爷爷还先后出版了《雷锋日记字帖》《王杰日记字帖》《焦裕禄的话字帖》《毛主席语录字帖》《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字帖》《毛主席诗词三十九首字帖》等,作品经常参加国内外展览,并被收入《中国现代书法选》《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展览作品集》《现代书法选》等,日本出版的《明、清、现代中国之书展》《中国的旅行》等,也都刊有大量作品和介绍。
记得,妈妈第一次领着我到徐爷爷家的情景。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,妈妈带着我来到了荣宝斋的宿舍(北京市宣武区西琉璃厂万源夹道胡同7号院内)两间南屋的门前,妈妈叫道:徐先生。徐爷爷热情地开了门,我在妈妈的身后,随着妈妈进了屋,屋子里到处都是书和字帖,由于书太多了,许多书直接堆放在地上,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存放了一大堆“蜂窝煤”。妈妈说:徐先生,这就是我的大儿子,叫“小桐”,您就教他学写字儿吧,学校也没有什么功课,省得他一天到晚地淘气,您可得管严着点儿!从那以后,每两周我就要拿着写好的作业到徐爷爷家中去。
徐爷爷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。他爱喝酒,爱吃“砂锅豆腐白菜”。一个小砂锅里面放上特别肥的猪肉片,不放酱油。我经常是晚上去,有时正赶上徐爷爷吃饭,他老人家一边喝酒,一边吃“砂锅豆腐白菜”,一边给我讲故事,吃完饭再给我讲作业。讲作业时,一般情况下我都是挨批评,很少有受表扬的时候。所以我怕讲作业,就爱听徐爷爷给我讲故事。每逢过年,妈妈总要领我到徐爷爷家去拜年,就是1块7毛钱一瓶的“二锅头”,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。可是徐爷爷每次都特别高兴。
今天我还清晰地记得,徐爷爷第一次给我上课时对我说的话。他老人家左手举起欧阳询《九成宫醴泉铭》,严肃地对我说:“小桐,学写字,就要‘忠于’贴。你就写这本贴吧。欧阳询的字最好,一千多年了,谁也写不过他,你现在年龄这么小,临上它(指《九成宫醴泉铭》)15年后再写别的帖。学习书法不要想着出名,你就踏踏实实地写,功夫到了,你不想出名都不行。”接着给我讲起了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从小学书法的故事。
“忠于”一词,是典型的“文革”语言。那时说的、唱的、跳的都是“忠于”。他老人家把“忠于”一词用于书法教学中,讲的是那样的浅显易懂,在当时谁都能听得懂。
徐爷爷每两周为我上一次课。怎样裁纸、怎样拿笔、怎样打格、怎样临帖、怎样摹贴、怎样用笔,以及怎样才能够掌握字的结构,等等。今天都历历在目。
徐爷爷讲课的内容十分广泛。他除了教我写字,还经常讲书法史中的历史人物,以及字帖的来历等相关方面的知识。今天,我把徐爷爷讲的这些内容总结归纳为:“文、史、哲”,就是文学、历史和哲学。这正是除了学习技法以外的第二个基本功。
现在经常有人问我:说他“练”了多少年的书法了,怎么字还是写不好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我说:杂技是练出来的,而书法是“学”出来的。书法不但要做到“能”,还要做到“知”,要达到“能”与“知”的统一。徐爷爷在为我讲课时,“说的”多于“示范”;故事多于道理。
徐爷爷不止一次地对我讲:《九成宫醴泉铭》这本贴虽然好,但也有许多问题。由于《九成宫醴泉铭》是皇帝李世民亲自指定魏征撰文、欧阳询书写,欧阳询写的虽然认真,但却拘谨。另外,这本帖的名气太大了、摹拓的人太多了,日夜不断,磨损程度非常大,笔画也就越来越细了。所以历史上遭到过多次“刀铣”,有许多地方失真了。后人在学习“欧字”中不明白这一点,认为笔画越细就越象“欧字”,这是不对的。他一一为我指出来哪些地方是被“刀洗”过的,让我在学习中要特别注意,要想着碑帖中的“字”,是用毛笔写出来的,是有干有湿、有粗有细的、有大有小,甚至还有一些“败笔”的地方。这与启功先生提出的“透过刀锋看笔锋”的著名论断,道理完全是一致的。他在教学中,以欧阳询《九成宫醴泉铭》为范本,同时推崇《化度寺》、注重《虞公恭》。
有一次,徐爷爷看到我的字有了进步,很高兴,当即送给我一本自己多年收藏的宋拓本的欧阳询《虞公恭》。他说:这本贴是几十年前在上海从旧书摊儿上花了一块大洋买的。看到后觉得它太好了、太便宜了,当时就买下了。后来,我在临习这本贴时,唯恐损伤了它,就把它复印下再来临习。今天,每当我思念恩师时就把它放在书案上。我抚摸着这本帖的时候,仿佛又站在了徐爷爷的身旁,看他老人家为我做示范、听他老人家为我讲故事。
徐爷爷教我写字,是非常严格和特殊的。按照徐爷爷的要求,每次交作业时,都要用写过的“毛边纸”,用手搓成纸绳儿,然后用纸绳儿把作业整整齐齐的装订在一起,这样徐爷爷才会看。他要先看作业本装订得好不好,而不是先看字写得好不好。作业本装订的不好,我就要挨批评。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老人家的用意,就是要通过一点一滴的小事儿,从小培养严谨的治学精神、认真的学习态度。有一次,妈妈下班回家后,生气地对我说,你为什么不听徐爷爷的话,徐爷爷生气了,说你不听他的话。徐爷爷让你写“口”字的时候“封口”,你为什么就不“封口”呢。妈妈教训了我一顿。从那以后,我每次上徐爷爷家去的时候总是认真的听讲,可是每次只能记住和掌握一点点儿。学习书法,其实就是学认真、学严谨、学踏实,就是炼“静气”。心不静,不行!结构和用笔“差一点”也不行!
通过向徐爷爷学习书法,我深深地感悟到,老一辈艺术家的治学精神是多么的严格、学风是多么的严谨、态度是多么的认真。
今天回想起来,我从徐爷爷那里学到的,不仅仅是书法艺术,更重要的是“认真”,是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,更是人生成长中不可缺少的一种准则。




参考资料
书法文化
书画知识
书画资讯
书画故事